本文作者:sukai

文学艺术翻译(文艺学 翻译)

sukai 01-06 94

  

  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致使人才凋零或许是一部分原因,但更深入的原因,恐怕还在于中国目前缺乏有秩序的翻译市场以及背后浮躁功利的社会心态

  

  本报记者 苑苏文 肖玖阳 发自北京

  一部偶像剧《亲爱的翻译官》让翻译这个职业进入到大众视野。周游列国,出访于高端会所,游刃于名流大家,再加上“日进斗金”,许多人都对剧中高翻们的生活充满向往。

  然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身处翻译金字塔顶端的另一批人——“文学翻译者”的生存状态却是另一番景象:随着杨绛、傅惟慈、孙仲旭等翻译大家的辞世,中青年译者无法跟上,得到学界和大众普遍认可者凤毛麟角,有人甚至称“文学翻译的黄昏正来临”。文学作品翻译人才凋零的直接后果是,如今外国文学作品的译作出版虽有所增多,但精品却愈来愈少。

  文学翻译,艰难的解密和创作

  “每一种感知都不可诠释,表达即是背叛,诠释则为隐瞒。”译者陶立夏时常引用这句法国戏剧家翁托南·阿铎的名言来形容文学作品翻译的艰辛。

  “但是努力让我尽可能接近真相。”上周,陶立夏在北京举办的新译作《安尼尔的鬼魂》分享会上说道。这是一部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杰以家乡斯里兰卡内乱为背景创作的小说,尽管蜚声国际,但小说本身结构复杂,涉及诸多历史、宗教知识,对翻译者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出于对翁达杰的热爱和文学创作的热情,陶立夏用三年的时间翻译出了这本书。这期间,她还自费买了一张机票去斯里兰卡旅行。

  “斯里兰卡对我来说是完全异域的国度,当地语言文字长得像是画圈圈一样。这部小说好像总在提醒说,你是个外乡人,是个译者,没办法完全破解我们的符咒。我被难住了,这完全是密码学的过程。”

  然而,到了斯里兰卡,陶立夏发现,当他告诉出租车司机一个书里提及的目的地时,司机也会用英语字母记下来,再把她带到一个路标上写着“圈圈文字”的地方。她苦思冥想的“密码”,是斯里兰卡居民生活的一部分。

  她甚至发现,尽管作者并没有标示,但小说里提及的一些人物和公案在斯里兰卡真实的历史中确有存在。作者通过重写这些人的命运,表达了对历史问题的看法。“斯里兰卡的文化是有根基的,这些东西只有到这个文化中生活一段时间才能感受到。”

  对原文进行破译之后,再表达成汉语依然艰难。“《安尼尔的鬼魂》里有这样一个桥段,讲哥哥对弟弟形成的压迫,让弟弟有很复杂的情绪,但在英文原文里,只用‘Your unhappy shadow'三个简单的单词形容弟弟的心情,英文逻辑里这个形容很精妙,但翻译成中文时,如果直译成‘你不开心的影子’读者会不求甚解,这时候就要找更精妙的表达。”

  纠结了很久,陶立夏最终用“郁郁寡欢”形容这段情绪。但依然“感到遗憾”。“四个字太长,而且有叠字,失去了原文的简洁。”如今译作已经出版,她仍在思考更合适的翻译。

  性价比低,靠“爱”坚持

  这不是陶立夏第一次通过实地“调查”翻译出的著作,她翻译上一本译作《夜航西飞》花了10年。然而,像陶立夏这样不计成本式的翻译只是少数,甚至只属于吃穿不愁的理想主义者。因为她最后拿到的薄薄一沓稿酬就连旅行的花费都无法抵消。

  对大部分译者来说,翻译文学作品并没有那么多“诗与远方”,更多的是时间紧、任务重、稿酬低的现实“苟且”。

  “甚至比不上小时工的工资。”提到稿酬,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专业教师文惠就充满“怨念”。她曾翻译过一本40万字的小说,译稿时间近一年,稿酬每千字只有70元。

  但即使是几十元的稿酬,也并不能保证全部拿到手。“翻译文稿虽然需要经年累月地推敲才能完成,稿酬却要一次性缴纳14%的税。而且如果翻译的书籍无法出版,很多情况下,译者只能得到原定报酬的30%,并且同样需要缴纳14%的税额,计算下来,可能只有15元每千字。”她告诉本报记者,文学翻译会耗费大量精力,这样低的报酬,削减了优秀译者参与文学翻译的热情,剩下的都是在靠理想与爱好坚持。

  然而,在这样“清苦”的环境下,却也有人用“爱”坚持十几年。“有些热爱文学的人,愿意日复一日从事翻译工作。不过,文学翻译的强度与难度,以及与之不相称的稿酬,也使翻译界失去了不少具有高专业水准的译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意大利语教师魏怡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她曾翻译过著名作家卡尔维诺的《美洲豹的阳光下》,最新的译作《试刊号》(埃科著)也将于近期与读者见面。如今,平均每年保持一本翻译作品的“产量”。

  很多时候,文学翻译者甚至是在“赔本赚吆喝”。对于这种现象,魏怡的回答是从事文学翻译目的是更好地了解一部作品,进而将它介绍给读者,“跟名利都没有什么关系,‘利’是基本没有的,然后‘名’本来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可能要到退休以后才会到来,甚至永远不会到来。”

  她认为,只靠翻译无法生活,这也是导致文学翻译无法形成一种专门的职业的原因之一,“其实,从目前图书的价格与市场来看,提高译者的待遇并非不可能。”

  “影子翻译”扰乱行业

  一次去北师大讲课,面对台下70多个翻译专业的研究生,林凡林问了句“有谁毕业后想全职当翻译?”结果,只有1人举手。

  据统计,如今全国拥有英语专业硕士点的高校有220所以上。选拔职业翻译人才的全国翻译专业资格(水平)考试报考者每年接近十万人。

  但专业的翻译数量却并不多。“这是一个很悲哀的事情。大家现在都在关注翻译市场,都在说市场怎么庞大,未来的发展怎样。可是我们高校的学生们都不愿意做翻译了,你说未来的翻译市场还有吗?”林凡林是北京墨责国际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多年从事中国与世界各国的跨文化语言交流。

  他告诉本报记者,这反映出人们对翻译行业的认知误解。“相当一部分的人认为你只要是学外语的,你就能翻译,实际上这个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想成为真正的翻译家,需要在一个领域里几十年如一日的钻研,并且不是什么都能翻译。”

  但现在翻译市场中滋生出了这样一群“影子翻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这些人什么都译,什么都敢译,哪怕是什么经典名著他都敢给你翻。而且价格上还比较低,扰乱了市场,挤占了优秀译者的机会。”

  对翻译质量缺少标准和规范,是滋生乱象的原因。“翻译这个东西比较主观,基本上是仁者见仁、智者见者。好和坏当下很难区分,只有依靠多年后的社会反响来评判。”

  随着科技手段的发展,层出不穷的翻译软件也为翻译者提供了便利。尽管业界认为,目前翻译软件无法取代人的文学创作,但由于缺少严格的翻译质量监管标准,软件为糊弄事的“影子翻译”提供了便利是不争的事实。

  “活跃在翻译市场上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懂翻译呢?市场的利益相关方是不是真的懂翻译呢?我看未必。”北京师范大学外文学院MTI教育中心主任副教授王广州告诉本报记者,研究了一辈子翻译的他也开始对如今的翻译市场感到怀疑。

文学艺术翻译(文艺学 翻译)

  他用“国人太贪,商贾尤甚”来形容如今翻译市场的乱象。“人们多少对自己的能力自觉不自觉地有抬高的倾向。比如,学了英语,会说两句英语,就认为自己精通英语。这导致市场上有这么多译员,质量低劣,恶性竞争,稿酬想高也难。”

  “文学翻译工作很严肃,也需要文学创作的情怀。”他说,这种严肃和情怀如今已经越来越少见了。“出版业,是支撑人类文明向前发展的中流砥柱之一,在商言商不为过,多一些用心,真正了解翻译本身、翻译实践的规律,对译员多一些理解,也是应该的。”

  如果译者不读书……

  王广州时常怀念过去译作能成为中国文学的一部分的时代,“前辈翻译家的语言水平高是一方面,另外,文学翻译是一件很严肃的工作;也是一件浪漫的事。只懂外语,不懂文学创作,不能做文学翻译。”

  在他看来,如今大部分翻译者的文学修养和治学精神都无法赶超前人的原因首先在于不读书。“不能埋怨社会如何,而是急功近利之心,高校教师读书的都少,遑论芸芸众生!他们工作生活与读书不相干,每天疲于奔波劳碌,如何要求他们读书?”

  再者就是即便读很多书但不求甚解,“现代人读书浮躁得很,只求信息,不细心欣赏文字。”除此之外,他认为不读经典作品也是原因之一,“好的文字功底来自古典文学修养,真正好的语言,必然是地道的、本色的。目前的网络中文,我无法认同。媒体主持人的语言,也无法认同。坏的语言习惯已铺天盖地。”

  林凡林认为,规范翻译市场,还得从立法层面入手。“现在人社部针对个人有一个翻译资格认证等级考试,这是国家唯一的关于翻译个人的资格认证,但是关于企业和机构的准入标准,目前还没有。”(金沅佳对本文亦有贡献)

  翻译培养:不能忽视人文情怀

  专访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黄荭

  对译者个体而言,翻译是左手外文、右手中文的工作,而且“两手都要硬”

  本报记者 倪瑞捷 发自北京

  《亲爱的翻译官》中杨幂随身携带的一本小众书籍《法语漫谈中国文化》,近日随着电视剧走红朋友圈。

  “热播剧为法语打免费广告虽好,但短时间内的蹿红并不等于深度阅读。”该书的编著者、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黄荭接受《国际先驱导报》采访时说。但从大众认知的角度来看,她认为这类剧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今年高考法语专业的招生会比较乐观,估计很多毕业生会对“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产生遐想并选择这个专业学习和深造。

  《国际先驱导报》:您在选择翻译文本时会考虑市场冷热吗?

  黄荭:“畅销排行榜”从来都不是我选书的标准,译者不可为眼前的五斗米折腰。谈到译者对翻译文本的选择,让我想起梁宗岱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一件艺术品是“想做”、“能做”和“应做”之间一种深切的契合。

  我在中学时代写诗,后来上了大学被法语苦苦“摧残”,弄得诗意全失。留校做老师的头两年,生活仿佛又放慢了脚步,于是整理了一些旧时涂鸦,也译了几首勒内·夏尔的诗歌。但译诗很难,所以我很快就放弃了,不再去碰,因为它是我想做却做不了的。后来我翻译了福雷的《然而》,一下子又好像回归到了以前的自己,回到过去对诗歌的热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翻译是遇见也是重逢,你遇见了一个跟你合拍的外国作家,同时也重逢了或许已经失落了的自己。

  如果你对文本没有感情,它没有吸引你、打动你,那这个没有打动你的文本经过你的手翻译出来也很难去打动别人。你要投入你的感情,译出来的作品才会有感染力。

  Q:您觉得现在国内翻译行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A:我个人认为国内的翻译队伍并不差,特别是在笔译领域。中国绝对属于翻译大国,只要去书店去看一看,就可以知道翻译的作品数量占到了半数以上。文学作品尤其如此,可以说中国人在一定的程度上是看着翻译过来的外国文学经典和畅销书长大的。

  我自己主要从事文学笔译的工作,文学翻译对译者的要求门槛很高,而出版社给出的翻译报酬相对又很低,这打击了很多译者的积极性。仅仅就法国文学翻译而言,优秀的译者大多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在研究机构和高校,翻译不算科研和教学成果。房价涨了,物价涨了,唯独翻译稿酬没有涨,仍在从事文学翻译工作的译者大多数是源自对文学本身单纯的热爱。

  市场不规范也是个问题,尤其是小语种的翻译,很多翻译公司和出版社没有相关的机构或专业人员做校审的工作,使得译文质量比较难以得到保证。外国文学的翻译都是以“量”计费,“质”和一个译者的收入几乎没有关系。译者与译者、出版社与出版社之间互不相谋,为争取市场而粗糙抢译使翻译质量大幅下降,出版社盲目追逐经济效益使得出版期限越来越短,一些水平不佳的译者滥竽充数,译作受到读者厌弃。

  Q: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培养更加专业的翻译队伍?

  A:国内翻译人才的主要来源还是高等院校的外语专业毕业生,我认为中国语言类专业毕业生的问题不是如何变得更“专业”,而是如何更有人文精神。国内的语言教学还是很成功的,我们出去交流的学生都受到了国外大学的好评,认为中国学生的语言水平很高。但中国学生有欠缺的是综合分析和思考的能力,欠缺的是批判精神。个人认为专业的语言学习固然重要,人文情怀的培养也绝对不容忽视。

  对译者个体而言,翻译是左手外文、右手中文的工作,而且“两手都要硬”。优秀的译者最难培养的是对自己正确的认识:自己对作品的理解,翻译时自己对语言的拿捏。翻译也是磨炼,理想的译文是永远无法企及的,但我们可以一直努力朝理想迈进。译者要对自己有要求,语言不练就会生疏,学习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文字有没有好好打磨、一个译本欠不欠火候,内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可能就是一个译者应有的常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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